64号 一起走过的落羽流年
一
雪,悄无声息地飘着,落下,堆叠着永恒的白。
空雾峰,山脚,在一块立石之上,忐忑着的一颗心突然悸动了下,但只一瞬间,却无由得平静了下来。是她,一袭紫衣,落在这片皑皑白雪之中,如同一滴青墨化在了素笺,却又似一篇篆文挥毫时的藏锋起笔。
她莲步轻移,安静地左右张望着。我也不知自己为何在遇到过这么多人和事之后,偏偏这次初遇,却莫名紧张,早早地躲在上面。略微平静过后,整理了下白色的道袍,跳下,落在她面前,简单的互相打了招呼。这就是我要找的“师父”之人?虽衣着成熟,落落大方,一言一行却透着少女般的天真和可爱。“诶,你就火是羽吧,叫声师父呀,哈哈,真乖。”
初次相遇,小雪转晴,并没有什么波澜撩起,之后几日平平淡淡依然。人,总是在客套话中相遇,却会在客套话中慢慢疏远,在人与人之间说话可以肆无忌惮之时也许正是可以作为感情的一种证明。当能够触碰到他人的内心,包裹自己的壁垒也自会慢慢消融,道理如此简单,但关键的第一步却也总是最难的一步,谁会等到真情的邂逅,谁又会遇到谁的美好。
云淡风轻的日子,在瞿塘峡,在融天岭,在黑龙泽与白龙口,我只身看着这个世界的每座山,每条河。稻香村麦田上的晨曦,凌烟阁之上的金色余晖,看不出光阴在上面留下任何标记,人生的坐标又要如何定义,到哪儿去寻找。没有答案,只有脚下的枯草与远处高耸的楼阁,这里是洛阳吧,低头自语道。一个人随意走着走着,翻过一座座山峦,不经意间发现自己好像困在了一个狭小怪异的地方,面前一边是一眼望不到边高耸光滑的峭壁,另一边是空洞无物看不见底的深渊。是的,这是一个虚拟的世界。
人的意识通过肉体投放在这个宇宙中真实的世界里,但也只能操纵自己的肢体与外界交流,而人若又把情感意识投入到另一个虚拟世界中,利用其他工具互相交流,除了这虚拟世界是立足于现实世界基础上的之外,虚拟与现实本质上又有多大差别呢?
我召请了她。
陷在这囹圄之地时,我竟首先想起来的是她。自初次相遇后,人与人之间自然存在的那层隔阂并没有那么容易散去,“亲传师徒”也不过是一个名号而已,初识她的我除了刚开始莫名的心动,之后也只是把她轻轻放在心底,孑然一身在山水间游弋。
在没有修炼到能够像隐世高人般可以与自然万物天人合一的境界时,山水之间一个人的身影总还是显得孤寂。不知道她现在是否有空,但也许此地此时见面不会让人感觉那么突兀与尴尬吧。
只片刻,她便来了,还是那身紫衣,髻上戴着银白素雅的发饰,黑色的长发在背后垂下,简单的束结肖尾,背上是那支盛开着桃花的暮春寒。
“哎呀,等下,我这好像出问题了。”还没等我说话解释,她竟自傻傻的下线了,不一会儿重连上来。“呃...这里是...”终于,她发现这儿奇特的场景并不是她机器的问题。
“嘿嘿,我在洛阳随便逛的时候不小心被困在这儿了。”我只是实话实说,望着无底的深渊,“这里可能就是洛阳的地图边界吧。”
两个人一番寻找步行出口未果,转了会儿后,却自在的骑起了各自的毛驴。没有太多话,两个人随着欢快扭动的毛驴,就这样互相看着,慢慢走着,没有其他特别的感觉,倒是觉得这氛围挺自然舒服的,竟没有感到一丝尴尬。
她抬头笑着问道“你经常自己到处游玩嘛?”
“没事就闲逛呗。”
“我带你去我们万花谷玩吧。”
“好啊。”我自然很轻松的答应。
春兰秋菊夏清风,三星望月挂夜空。
不求独避风雨外,只笑桃源非梦中。
这是万花谷引以为傲的一种遗世独立的气质。相对于其他地方,万花谷里景色也是截然不同,闻名于世的晴昼海就在这里,因常年万花盛开又被称为花海,其中有被映出七彩琉璃之状的落星湖。万花谷坐落在群山之内,在悬崖绝壁环围之中,只有通过云锦台一条路可以进入。
“我们去仙迹岩吧。”刚来到谷口她便笑着说,一如初见时的可爱。
乘鹰飞到仙迹岩,眼前出现一个巨大的棋盘,平铺雕刻在山岩之上,峭壁上刻画着几尊巨大的石像,神态庄严而沉稳。转过一个小山谷,一道瀑布映入眼中,瀑布与水潭冲击翻滚之处有几块巨大光滑的顽石。两人在石像之间用轻功飞着,追逐着,似乎是两个相熟已久的老友,拥有不需要用太多语言交流却与生俱来的默契。这是她在万花谷最喜欢的地方,这是我后来知道的。
站在仙迹岩顶,望着远方云霭之中隐约可见的三星望月,似乎可以想象出在那三颗高耸入云的石针上,摘星楼里仰观苍穹手可摘星的盛景。靠着山巅站了会儿,我假装恐高一脸惊恐的表情想逗她一下,她却调皮地在旁边摆出一副要把我踢下去的姿势。
过了一会儿,她转过来身,我们相视而笑,“来,我们去花海瞧瞧吧,看看有没有人又在躺尸求情缘啊。”轻功纵起,越过水月谭,落入一片紫红色的花海之中,身边拥簇着各色奇花异草,又以紫色鸢尾花居多,成群的小鹿在河边喝水嬉戏,一幅世外桃源之景。没有见到意料中的“尸体”,逛着逛着却看到了一颗高三十余丈的古树,半边的树身已经焦黑毫无生机,另一边却枝繁叶茂生机盎然。
“这就是你们万花的生死树吧?”我问道。
“啊...我还没见过呢。这是生死树嘛...原来长这样子。”看着她吃惊好奇,围着树转来转去孩子般天真的模样,潜意思里我已慢慢忘记我们因何相遇,师徒不应是我们缘分终点,而也许是一个契机,她,更像是一个需要人照顾需要人陪的小知己。
之后的日子,轻快又充满着惊喜。两人之间话并不算多,但在一起时却隐隐有着相见恨晚之感。
纯阳论剑峰,我们一起去绝壁悬崖之下看过老虎;紫霄宫后山,一起开过玩笑说在某个地势平坦处可以建一个与世无争的小房子。龙门荒漠的月牙泉与鸣沙山,瞿塘峡的白帝城与龙柱,少林寺的梅花桩,寇岛的巨型蘑菇,每一处脚印都成为了这段情与缘的标记。在她被盗数万金,还丢失了 “真诚之心”的烟花时,我试着大胆的安慰她说大不了就当做是给我放了吧,她笑了,不置可否。每天晚上,无论时间早一点晚一点,总是会心有灵犀的几乎同时互相道出晚安。我没有听过她的声音,但想象之中,应该是温柔又天真烂漫的吧。
有天我们在唐门做大战任务,一起的有她刚收的小徒弟,一个可爱的小姑娘,这个任务新手难免不熟和紧张,在我们耐心教导下还是磕磕碰碰的完成了任务,结束后,这小姑娘找到我,“师兄,带我再练习一次好嘛?”我正好没什么事情,没多想就答应了。而她看着我们笑了笑就先回到了洛阳。
我带着这个小师妹又教了几次,任务完成时,她昂着头问我有没有情缘,我尴尬的笑着掩饰“没...没吧。”然后看了看时间后说,“时候不早了,今天先到这儿吧,嘿嘿,练的不错。”
“谢谢,师兄再见。”小师妹甜甜的道别。
晚上,在洛阳,她一直笑,我正疑惑时,她跟我说:“哈哈,那个你的小师妹刚刚跟我夸你呢,说师兄好温柔。”我却感觉心里生出一丝丝别样的尴尬。
一天,她情绪挺低落的,傍晚,我简单安慰了下她后,无事可做就准备下线,她红着脸说:“那你别下,陪我会儿。”看着她少见的害羞模样,心跳竟感觉快了些。
我便带着她去了枫华谷,满眼是炽热如血的红枫。在一颗粗壮的枫树宽大平坦的树杈上,我们相对而坐,我给她讲着我们纯阳师门的那些往事,说了祁进师叔的杀手出身和与如今栖身在万花谷中谷之岚之间的爱恨情仇;讲了大师兄洛风为其师尊谢云流叛出师门后而背负饱受欺凌的静虚一脉;还谈了于睿师叔与明教卡卢比的尘缘和对谢师伯的执着与夙愿。
夜,清静而悠然,寒月映着一个个爱恨交织的红尘旧事,月下,她就那样安静入神的听了一个晚上。
翌日,直至午后,也没有和往常一样见到她的身影。
“你师父呢?”她的一个朋友问我。
“可能有事还没来的吧。”我勉强笑了笑,淡淡的回应后,独自走开,在洛阳城中漫无目的的闲荡。默默不觉感到有些失落之时,忽然看到信使传来了一封信,寄信人,月下琉璃,正是她。
“你愿意做你师兄师弟师姐师妹的师娘么?”
漫步在巴陵漫天遍野的油菜花田,桃丘上,桃花盛开,我将她带到身前,短暂的四目相对后,炫目的一朵烟花炸开。红色的礼花筒呈心状摆开,金色的火花在两人身畔绽放,飞溅,飘舞。
“火羽对月下琉璃之爱慕,奉日月以为盟,昭天地以为鉴,啸山河以为证,敬神鬼以为凭。从此山高不阻其志,涧深不断其行,流年不悔其意,风霜不掩其情。纵然前路荆棘遍野,亦将坦然无惧仗剑相随行。”真诚之心的公告就这样出现在了这个世界每个人的视野里。她怔怔站住,惊讶,然后是感动,几个月的相处,我似乎能感觉到她的心境变化。
“在你被盗之后,我不是说过等我当了菜地帮地主,有钱了就给你放个真诚嘛?哈哈。”我故作轻松的说着,看着突然公告里惹人脸红心跳还不曾习惯的字眼,不想把气氛弄的太尴尬,只不过她还站在那儿一脸的感动和泪水。
记得我给你回信里的同心锁么?望着漫天的烟花雨,看着她今天穿的白色小袄身后背着的一如当初的暮春寒,我在心中默默地对她说。
在之前我们万花谷之别后,想到与你的关系和未来就感觉困惑烦闷,好像陷在一潭墨色的幽湖中旋转下沉,我们之间有情有缘却也有师徒名号的枷锁,我每天都享受着和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但你对所有朋友一视同仁的开朗热情却让我时有退缩,一时摸不清你的内心,进退维谷间只好想着能多陪伴在你身边就好了。
当我那天看到你写的信时,却发觉幸福来得如此突然,层层困惑云开雾散,那张信笺就像一叶纸舟将我从深潭之中载起。那个同心锁,将它放在予你的回信里是愿和你在纯阳镇岳宫之后的山巅,同这世上许许多多有情人一样,将它刻上你我二人之名,锁在那千丈雪壁铁索之上,就算俗点也是沾着这凡世里人人都脱不开的泛泛红尘味罢了。
“嘻嘻,桃丘,桃花再多点就好了。”她还是那么孩子般纯净,不一会儿就又开始说俏皮的话儿了。
“可以把你们谷里的花弄来啊。”我笑着回应。
“我们谷里有桃花嘛?”她吃惊的问。
“万花就可以了。”
二
时光的复刻中,流年辗转,星河轮换。日子总是在不经意间不紧不慢地溜过,如同一只容易被人忽略的毛毛虫,在睡意朦胧的清晨,在慵懒恬适的午后,却执着向前永不后退。时间的终点无人知晓,但依然一如既往的蔓延前行,就像毛毛虫的前方无论是会成为化茧之蝶还是腹中之食,它,依旧在一个个新鲜枝叶上向前蠕动着每一寸,每一秒。
初夏的一天,空气中开始慢慢涌入那些让人躁动闷热的因子。当我上线后习惯性地去找她的名字时,却发现这两个月来再熟悉不过的那个名字竟是另外两个陌生的字。惊讶疑惑之余,思维在脑海中快速旋转,忽然间联想起来两三天前的一件事。
那晚,我上线发现她不寻常的一个人呆着,地理位置显示的万花,却没和往常一样与她的一大堆师徒好友们热热闹闹的聊天逗乐。也许是因为对她性格的了解,我并没有立刻密聊去问她怎么了,而是第一时间下意识的想去她身边陪着。
没有多想,就赶到了万花谷,一点点寻找她的身影,没有花费太多时间,果然在仙迹岩瀑布下找到了她。在紧邻瀑布的水中顽石上,她独自一人,面对着瀑布静静的闭着眼睛坐着,和往日嘻嘻哈哈的她截然不同,她只有在心事重重纠结烦闷时才会这样,我知道,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冲击下来的水瀑与激流撞击翻滚,水雾弥漫在整个小山谷,她就坐在碰撞最激烈的水流之旁,任身旁水花翻溅。轻功落到她所在的那个平坦光滑的石台上,侧对着她,在身边坐下。时间如同静止了一般,只有瀑布巨大的水流声在山谷回响。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也许是她刚发觉了身边的我,又或许是她想了很久决定打破这份沉默,她站起来用略微惊讶的表情说:“咦,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哈哈,你自己跑这儿藏着,我当然得来陪陪你嘛,怎么,有心事?”
“我以前的天策师父又回来给我写了封信,他...”她愣了一会儿,欲言又止,短暂的沉默一阵儿后,还是决定接着说下去,“他给我表白了。”头热了下,听到这儿不免还是有些不舒服,夹杂着紧张与莫名的不安。
“唉,我该怎么办?”她又叹气说道。我的头脑感觉又慢慢燃烧起来。
怎么办的意思有很多种,如果正常自信的可以认为是她在思考怎么回绝。我们认识时间算起来也不算太长,不过毕竟已经一起携手走过这么多美好的日夜,理论上这种情况,这个可能性是最大的,并且合情合理。
但是,当时已经有些头脑发热的我并没有首先相信这个感觉,然后,怎么办的意思还可以是在我与他之间怎么抉择。其实,我并没有相信后者,甚至没有去想过后者的可能性。但真正喜欢一个人,必然包含了对那份感情的专制占有之心,第二种可能性仅仅理论上的存在就已经让我在潜意思里感到了失落与不安。
“最简单的方法,直接答应,简洁明快。”我转过身,面朝绵绵不断的白色水瀑,说出了这样违心的话,也不知是为了发泄心中的不安还是故意为难她。话一出口,立刻觉得不妥,我就似乎知道一定会伤到她的心,就算她知道这只是违心之语又或者是玩笑话也会心痛吧。这些日子在一起的默契,内心早已更加了解对方,应该能够在遇到事情时相视一笑便能心领神会,可我偏偏在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时没有选择守候这份默契。
对她表白之人,也就是她以前的师父,我并不熟悉更未曾谋面,之前也只是在一些亲友间聊天的只言片语中有些许了解。她师父在以前也曾疯狂追求过她一段时间,不过她都没有答应,大概除了觉得性格不是太适合外还有就是那时的她更加单纯青涩吧,对感情之事还没有去想过。后来,他好像是离开了很长时间,最近又刚回来这里。
空气凝固了很久,她站在那里,脸上写满了委屈。略微疑迟,我决定把真实的想法告诉她,也是为了弥补刚才贸然出口的过失,“如果你想拒绝,就最好果断的说清楚情况,以免以后纠缠不清。”补充完,自己也稍稍松口气,理智让我渐渐清醒,这个时候应该做的是帮助她走出荆棘,选择,让她来就好了,我相信她,更信任这份感情。
终于,她开口了,“嗯,我知道啦。”简单的几个字,她便下线了。
第二天再见到的时候她告诉我已经写过回信说清楚没事了。
我带她来到瞿塘峡散心,要论蓝天白云、青山碧水或是视野最开阔的地方,这里是最好的选择。我们在山崖边树荫里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如削的崖壁下奔流着碧绿清澈的长江。来这里之前她说会告诉我她以往的那些故事。
“瞿塘峡的天真蓝,好美。”她望着远方天际,笑着说。
“是啊。”我回应道。
“客官想听哪一段故事呢?”她俏皮的问。
“讲有你的故事都好啊。”我只关心与她有关的那些往事。
“好吧,就叫‘剑三回忆录’好啦。”她呲牙说,我笑了笑。
“一年前,大一暑假的时候生了一场病,军训没有去,被表妹拐来剑三,对了,表妹是我同学,因为我们排的一场话剧,我俩的称呼就变成表妹表哥了。”还没等我问生的什么病,她就继续往下说着,“你懂的,我路痴手残,表妹便让我找个师父,我就在当时的帮会吼了一声,那个天策军爷和纯阳妹子‘纷纷’就来了。”
“我当时什么都不会,一直是军爷带着我,做任务也是他们俩陪着,后来满级后,军爷基本走哪带我到哪。”她顿了顿,接着说,“然后,事情开始出现转折。”
“怎么了?”
“我就发现纷纷和军爷的关系开始变得不那么好,可是情缘什么的,我当时完全不知道是干嘛的。”她一脸无辜状。
“你那时还小,哈哈。”
“估计是我缺心眼,总之当时不知道避嫌。军爷给我看过之前在七夕给纷纷放的‘海誓山盟’烟花,我就傻傻的觉得师父和师娘很好。
后来,纷纷练了一个小号,这个号是军爷和纷纷一起养大的,然后去了一个小帮会叫竹间雨。后来,军爷要离开游戏了,而且是一声不响只给我留了一封信也没给师娘说就走了。这时候,我拐来了脑姐(后来我才知道,她的这个闺蜜是因为名字中有缁字,经常被人看错叫成脑,就有了这么个听着很奇怪的外号),觉得大帮会无爱,就随便申请加了个名字好听的小帮会,那时候还不知道纷纷小号在哪个帮会,谁知道第二天我们就机缘巧合的进了竹间雨。”
“这么巧。”我吃惊的说。
“对啊,这时候出现了另外一个纯阳,凡星,是这个帮会帮主,和纷纷的关系特别好。因为纷纷很喜欢我的原因,他对我也很好。这时候,狗血的事情发生了,军爷不是离开了吗,他同学里有我中学同学,他就从他同学那里要到了我的手机号。”
“啊,我都没你手机号呢。”我立刻抗议道。
“你又没问过。”她撇了我一眼。
“哼,好吧,你继续。”我决定继续听故事。
“然后,他就开始一日三餐的请安啊!开始还一直不说是谁,我就要拉黑了才说,才知道是他。然后就开始各种乱扯。”
“挺幸福嘛。”我酸酸的对她说。
“幸福...”没有悬念我又挨了一记斜眼鄙视。“其实抛开后面这些,军爷一直对我很好,无奈,没有其他特别的感觉,不喜欢...”她配合着一副无奈的表情。
“继续回到这边,凡星开始追求纷纷了,竹间雨的口号是只收有缘人,所以大家都相处的非常好。然后一个叫大玉的人进来了,后来我才知道他现实已经有了家室。凡星很会讨女孩子欢心,然后每天不是对着纷纷唱歌就是各种...追求,呃,后来,纷纷就动心了。然后,纷纷就来问我她该怎么办,凡星也来问我能帮忙吗,我就又缺心眼的问了军爷,结果,军爷表示他要回来了。”
我听着满头冒星星。
“军爷回来的那天,纷纷答应了我们帮主凡星,然后那个已经有家室的大玉开始追我了。”
我还在消化吸收,她接着说:“军爷师父,怎么说呢,性格有些偏激,要去恶人谷以便日后见面仇杀她,而且,对着我骂了纷纷一晚上。”
“当时的竹间雨已经是小有名气的友爱小帮会了。周六大家都是在一起唱歌钓鱼。帮会里估计因为我人缘还不错,就接手了一部分管理权。然后那个大玉...真是被他吓怕了,开始各种方式的追,各种腻歪,我虽然是女生,可是太酸了受不了啊。而且一开始我就给他说过我不考虑情缘。然后,我就不和他一起做大战任务了,和帮里另外几个人一起,他就要求队里踢人把他加进去。”
“呃...”我有些无语,估计是因为以我的性格觉得这种事情太考验脸皮的厚度了。
“队里的一个万花哥哥不是很喜欢他,而且非常不赞同我和他多接触,就回话回的狠了些。然后他就退帮了,还鼓动他带来的徒弟退帮。”
“这是羞恼成怒了?”我问道。
“嗯,就是。可是我非常不喜欢他啊,说话特别虚伪,当初还不知道他有家室。然后就练了一个小号去躲,就是萝卜。”
“喔,萝卜大人终于上场了。”我笑着说。在她被盗号后,万花号被申请锁定保护时,就是用的这个号上的,我也是对着这个号第一次说的让她把被盗的烟花就当做给我放了,还想给她点金子过渡而她说不缺的时候,大胆试探着问她不缺金子缺什么。她的回答在那时也促使我更加坚定了对她的信心。
“这个小号当时除了脑姐和极个别朋友知道,没人知道是我。后来脑姐满级时,我就回来和他进行了一次长达两个小时的对话,解决了他,清净了好一阵子。”她又呲着牙无奈的说,“最后也是从他徒弟那儿才知道他已经有媳妇了,而且是怀孕了。”
“...”我又不知道该怎么评论了。
“我想想,往下好像没什么了。”她摇晃着头说。
“你军爷师父怎么从故事里消失了?”我只好提醒她。
“呀,忘了他了。”她尴尬的笑了笑,“他的藏剑练起来以后,想让我去恶人谷陪他,可是,亲友都在浩气盟,我就没去。然后他又给我说如果我不去恶人谷,他就走,离开。”
“我怎么感觉是在威胁?”
“对。”
“怎么觉得有些幼稚呢。”
“好多人都说他这样好幼稚,可是萝卜一旦倔起来,堪比十头牛。”看她像模像样的说倔起来像牛一样,我忍不住笑了。
“然后,他就走了。番外篇就是前些天他又回来,还给我写了那封信。在我表达了...嗯...我跟这个呆萌咩现在很好的前提下,他说了‘相忘于江湖’。”
“前些天?我大学毕业刚回家的那几天?”我问道。
“对。萝卜和亲友的故事到这里结束了。其实很多事情到现在来说也不能说是谁对谁错。”
我表示赞同。
“对了,你藏剑师父当初还是我带的大战任务呢,是天月拉我去的。”她说。后来我才知道天月是这个藏剑师父的姐姐。
“我因为喜欢这里的剧情,而且两年前短暂的玩过一次,所以从来都是自己做的任务。满级后,也只让他带过一次大战任务,在最困难的时候。”
“最困难的时候?”她疑惑道。
“刚满级没有装备,被人奚落的时候。终于厚着脸找了他一次,一般我不好意思叫他,嘿嘿。”
她满脸同情的说:“坚强的羊,我都是被人一路带了上来,唯一被放养的几天就遇到了天月。”
在我和她没相识之前,她和天月成为了最好的朋友之一,我也通过一位两年前就认识的剑三老友结交到藏剑师父,藏剑师父和天月又是姐弟,而我和她的相遇相识却又和这份关系无关。人与人的关系线就这样转了一个圈,也许,缘分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
我接着说:“后来过了四一九那次版本大更新就好了,遇到你时早就过了困难期了,哈哈。”
“其实,我收你做亲传的时候,天月认出你后给我说过‘火羽,他不是很喜欢说话。’”
我又一次感到比较无语,“就和她有一次他们在语音聊天,我没说话,大概就认为我不爱说话吧。”话虽这么说,但内心里还是承认了自己其实确实不那么喜欢说话,特别是在人很多且不是很熟的氛围里。
“话说咱们怎么熟起来的?”她贸然问道。
这次轮到我可以鄙夷的看她一眼了,就像在质问她为何之前那么久和别人的事情都记得,我们的事情却不记得了。
“坑我去洛阳,困在了地图边缘缝隙里。”还没等我鄙视她多久,她就自信的补充道。
“啧,你还记得啊。”
“我又不健忘啊,开始是对你没留心,后来留心了也就记得了。”她眼睛突然亮起了光,“好神奇,不是么,为什么是你?”
我被她问的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为什么是我,忽然间,我好像理解了她的意思,因为当初,从另一个角度,我也曾深深困惑于此。“当时很长时间我一直以为你只是爱心泛滥,对所有人都是那么热情,我,也许并不是特殊的一个。”
“当然对你不一样啦,我那么喜欢收徒弟一半就是因为当初的军爷和纷纷。为什么能玩下去就是当初有两个很好的师父。”她红着脸说,“嗯,跟你说个好玩的。”
“嗯?”
“我给你写信的时候,你不是上线了在洛阳么,天月和脑姐就去找你对话,其实,我就在旁边不敢过去。”
“...”我是真的被惊讶到了。
“当时我上的另一个小号,就蹲在你们的身后。”
“呃...有这等事情。”我还没从努力回想当时的情景中缓过神来。
“当然,这是未雨绸缪。”她仰起头,得意的笑着。
阳光在她眼眸一圈圈散开。
三
风,在稀疏的树林间呼啸着自由穿行。
抬头望了一眼她的新名字“景年”,感觉还是有那么些许陌生。
空中随意飘着零星雪花,和华山之巅厚重之白相比,西湖边的雪也总是让人感觉到江南的秀气,似乎只是为了衬托点缀一下藏剑山庄到处耀眼骄傲的金黄。
剑冢,即葬剑之地,藏剑山庄第一代庄主叶孟秋将自己毕生所铸所藏之有形之剑均埋于此。里面怪石嶙峋,崎岖回转,在四个小山谷中却分别是春夏秋冬四季之景。“大概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叶庄主练就得是四季剑法吧。”穿过最后一个山谷,我回头对她科普道。
这时,她的一个徒弟加入到队里,是一个小万花,叫晨景,他说着在做万花门派任务中遇到的问题,她决定过去帮忙,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她笑着问我:“火爷,我带你万花旅游怎么样?”“好,起驾。”本来要跟着去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她上个徒弟,心绪不受控制的不安起来,最终,我找了个借口没有一起过去。
晨景:“万花·画之试。”
她:“去仙迹岩,来。知道在哪儿么?”
晨景:“好远啊。”
她:“你在哪呢,跟着为师跳崖,落地前蹑云。”
晨景:“好高。”
她呲牙:“啊呀,你是飞了么?徒儿,跑错了。”
……
洛阳,自己站在原地,看着队里频道上刷过的一句句对话,熟悉的情景,熟悉的地点,虽然知道这是正常的带徒弟任务而已,但以往我们在仙迹岩的那些记忆画面却开始止不住的在眼前闪现。
我决定退出队伍找点事做,看到前面城墙下有一个报名官,在喊着苍山赛马的这一轮报名马上截止了,没有犹豫,上前报上名,来到苍山洱海赛马场,这时,竟遇到了脑姐。说到称呼,本来我是叫她师妹的,后来因为她俩是最要好的闺蜜,所以我和她也几乎每天都见,在一起玩,熟络之后,也跟着她们叫了脑姐,从妹升到姐,我总隐隐有种吃亏的感觉。
“师兄来苍山洱海干嘛呢?”脑姐问道。
“嗯...这不是没事干嘛。你呢,来这儿干什么呢?”我反问她。
“我刚做完最后一个任务,你要做吗?”
“哈哈,算了,我这里任务一个没做过呢。”
“师兄在介意那只羊么?”她一脸似乎是看透了的坏笑。显然,她注意到了我俩不在一起的异常情况。
“没啊。”
“哎呦,是么。”她还是不信。
“她在带小徒弟做任务看风景呢。”我无奈的坦白。
我知道,“那只羊”指的人是楚风,一个纯阳,也是她的上个徒弟。他曾经追求过她,也曾当着我面跟她暗示过,后来即使知道我和她的关系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也没放弃。直到十来天前有次他言语过火了点惹到她生气,他才写信道了歉,也就没怎么再来纠缠。后来知道他在这儿追她的时候,现实里刚分手,而且同时在追求着他身边的一个女生。
注意到赛马就要开始了,我跟脑姐说:“你要不要来赛马,正好这有退出的空位,你可以顶上。”
“好吧,我也来试试。”
接近傍晚,我们赛过几轮过后,突然响起了一条密聊。
景年:“你们在苍山干嘛呢?”
我愣了一秒才发觉是她,“赛马呢。”
景年:“我也要来!”
不一会儿,她便神行到了面前。
赛马时,加速,使绊,陷阱,比名次。之后还来到蝴蝶泉,在刚能漫过膝的水中嬉闹,看翩翩舞动的蝴蝶飞来飞去,大家似乎玩的都很尽兴。
临近深夜,我回到自己的帮会领地,在田园里开始一块一块的种地。之前我曾分给她“任务”让她来种,她经常悄悄地偷懒,每次“质问”她的时候就开始笑着耍赖。
“你这是在养家糊口么。”不知什么时候她站在了身边。
“我要勤劳种地,好养出个大萝卜啊。”我笑着说。
“嗯...问个问题。”她一脸严肃试探着说。
“嗯。”
“那个...”
“什么...”
“是不是不喜欢我收那么多徒弟。”
稍微愣了一小会儿,我回道:“没事。”
她疑惑的看着我。
“没什么啊,收就收呗。”想了下我继续补充问道,“不过,你收小徒弟是为了不无聊么?”
“呃,也不是。”
“无聊的话我可以陪你。”我给她说道。
“嗯!”她小脸又红了。“好像小动物,不是嘛。”
几秒钟后我反应过来她指的是收的徒弟。“很萌是不是啊。”我回应道。
“嗯,你最萌。”她假装严肃的说,我立刻看穿了她的小伎俩,鄙视了下她。
“话说,你还是我捡的徒弟呢。”她突然又得意了。
“当初说的带大战任务送装备的,结果开始还不是我自己,好坑。”我表示上当了。“有没有负罪感啊你。”
“上了贼船你下不去了。”她耸耸肩摆摆手,“好好玩的感觉。”
“什么好玩...”
“缘分啊。”然后她想了下说,“其实,我也是觉得好玩,才收了好多徒弟。以后应该也不再收新的徒弟了。”
“呃...”
“我想好啦,我以后要成为一只犀利花。跟我读,萝卜是一只犀利花。”
“萝卜是水花。”
“不不不,萝卜犀利。”
“萝卜水。”
……
“好伤心,去睡觉了,哼哼,晚安。”她一脸无奈。
“晚安,水花。”
第二天,我和脑姐的小号蘑菇还有她的小号萝卜在洛阳闲逛,我问她为什么改名,这个“景年”二字有什么意义么。
“你火羽有什么意义嘛,哈哈,活鱼么?”她反驳我说。
“什么活鱼,你还鲸鱼鲶鱼呢。当然有意义,水为纯阴之物,火即纯阳之物,所以我是纯阳宫的啊。”我给她讲解起来,“羽象征轻逸自由,道教羽化登仙也是得道的意思啊。”
“啧啧。”她表示不以为然,接着说,“好吧,其实我只不过这些天被好多事情搞得有些烦,就是想改个名而已,有个新的开始。呃,对了,你的名字不是两个字嘛,我配合一下咯。”
“噢...后面才是重点吧。”我坏笑道,她则扭头到一边去了。
逛着,在街上碰到了师姐,她上的五毒教的号,然后过来加进队里,她们一起闲唠开了,我就跑回帮会田园又开始辛勤的劳作。
过了一会儿。
“一个蘑菇,一个萝卜,可以炖汤了。”师姐笑道。
“还有一只羊。”脑姐补充。
“还有锅,好全。”她也补充道。
“齐活了。”师姐说。
我种着地,显然走神了,发现她们一群吃货调侃名字聊得开心,就掺和了一句:“我不给你们当火。”
“放心,你是肉。”师姐回应。
后来,我才第一次听见她的声音,也是第一次“说话”,而之前因为在大学中玩怕影响别人一直没有用语音功能。
刚登上去语音软件的时候,听到她和脑姐正唠着嗑,直觉让我判断其中稍微稳重成熟些的声音应该是脑姐,细一些活泼一些更像小孩子声音的应该是她,果然,听到我进来之后,略带点童音的她开始给我介绍了:“刚才说话的呢就是脑姐,现在说话的呢,呃,就是我啦。哈哈哈。”还没说,就傻傻的笑开了,声音和初遇她之时我想象之中的几乎并无差别,可爱纯真。
几天后,一个清早,刚上线没多久,“师娘好。”一声清脆的密聊蹦出来。我首先反应的是一定是谁发错了,再看了一眼,发现是她的那个万花小徒弟发来的。我在脑中用逻辑思维想了一下才发觉,他可能真的是在叫我。不过,堂堂七尺男儿被人称作师娘也太让人汗颜尴尬了吧。
“呃...你还是叫师公吧。”
“师公是师父的师父啊...”
好吧,他说的也没错,这个称呼确实有歧义。没办法,我只好安慰自己,中国汉语博大精深,既然女性被叫师父很正常,我被人喊师娘也...呃...还是不太能接受突然间就被娘化的现实。不过,我觉得可以先跳过这个称呼的话题,“你在万花本门派的任务做完了?”
“没呢,师娘你在帮会领地干嘛呢?”
我感觉胸口又中了一箭,他难道是打算每句都加上师娘二字么。有些内伤,还有些无奈,就简单的回复道:“种地...”
“我这个帮会是稻香村里加的,没有地可种。”他可怜的说。
“你现在还不需要,等你再升高点级想种地的话随时可以过来。”
“好呀,谢师娘!”
不谢,我先去疗伤。
四
满眼的翠绿。
这是来到无量山归林泽的第一感觉。
青翠欲滴的嫩竹在水边郁郁葱葱,萋萋芳草覆盖着的水泽交横遍布,独自站在其中,视野里重复着让人看不厌的绿。
上次,也是在这里和她一起看的大象吧。我苦笑了下,转过身,望着远处花山集市的方向,她生日那天我们一起在花山节的一幕幕好像又浮现在眼前。
那天本来我是有事在外不能上线的,她也知道。吃过晚饭,望着阴沉灰蒙蒙的天空,淅淅沥沥的清雨,驱散了夏末顽固盘踞着的闷热氤氲。立于路边的屋檐下,风吹过,雨点斜打在单薄的夏衣上,化做一个个越来越大的斑痕。水滴顺着指尖滑落,一阵清凉让繁乱的心绪猛然清醒了些。低头朝自己笑了笑,冒雨冲出,在繁华的街道两侧搜索,找到一个营业的网吧。虽然送她的礼物之前已经快递寄过去了,但我想好了,决定请假不参加今晚安排的活动,而是给她一个惊喜。
上了线,马上被她发现,她带着惊奇的表情问:“咦,这几天你不是有事不能来么?”
“萝卜大人生日,我哪敢不来啊。”
“火爷...”她一边红着脸发着可爱状的星星眼表情,一边跑来我身边。
“好吧,我带你去个地方。”我看着她,坏笑着对她说。
然后,就带她来到了无量山。在归林泽,看见河边一群大象和小象,她踏着浅水追过去,站在一头大象身旁,仰头看着自己还没有大象腿高,哈哈大笑起来。乘着竹筏沿河往东,经过神木谷时,发现一只硕大的孔雀静卧在谷中四面环水的孤岛上,岛上还有些似乎是用来祭祀的木制建筑和装饰。顺流而下,忽然,一片热闹的集市出现在河对面平坦的花山山脚。
“诶,这儿看着好像很好玩。”她立刻两眼放光。
我知道她最喜欢热闹。于是两个人来到花山集市,货摊商贩琳琅满目,各种杂耍艺人和驯兽师的表演应接不暇。喷火的,耍蛇的,还有养三只小猪的,小白猪恶搞的名字让她又禁不住笑了好长时间。
走到一个花顶的大帐篷外,有两个铁笼,一个没有关,空着,另一个笼中关着一只长相凶恶的猛虎。在开着口的空笼子前,一转眼,她竟钻了进去,假装着小可怜在里面求救:“哎呀,快放我出去!谁救我出去!这位公子,行行好救我出去吧!”
我看了看她,点点头说:“嗯,这只不错,训好了估计可以卖个好价钱。”
“哼。”她又想气又想笑的撅着嘴,“不卖你。”
在一个茶楼里,她上前跑到每个人的面前,一个个端详观摩后,评论着,“这个好丑。”“咦,这个长得好看,快来看。”……
走出茶楼,看到不远处的树下有个姑娘,她又拉着我跑到人家面前,我也只好跟着她抬头看了看。
“这妹子长得不错。”
“这妹子长得不错。”
那一秒之内的瞬间,我们同时说出这句话。虽然之前也常有同时默契地说出相似的话,但这次却是出乎意料的精准一致,时间上,内容上。
“坏蛋,你又学我,复制我说的话。”她转身看着我说道。
“啧,你再看看,谁先谁后。”我笑着应道。
我的名字在她之上。
“反正是你学我的。”她又开始耍赖了。
“哈哈,真笨。”我突然想起来个事,对她说,“跟我来。”
穿过一个木板桥,来到一个三面环山的谷地,名为攸乐坪,这里是一个崇拜鹿的部族生活的地方。平坦的谷地正中是一棵粗壮茂盛的老槐树,不时有些许金叶从浓密金黄的枝头飘落,树下安然卧着一只巨大的白鹿,鹿角和身上挂着朴素神圣的饰品,前面还有几个族人在跪拜祈祷,这应该就是被崇拜的神鹿。
这儿我之前自己曾无意间逛到过,所以今天决定带她来。
两人站在树下,能看到有点点荧光在大树枝叶周围闪现。“好漂亮,这里是...”她欣喜的问道。
“这棵树应该就是许愿树。”我看看她,炸开一朵烟花,笑着说,“呆花,生日快乐。”
她惊喜的看着我,在绽放的烟花中骑着她最爱的小毛驴,转来转去。
“小寿星,还不过去许个愿啊。”
她听后点点头,向前几步,学着那些虔诚的族人,跪在白鹿前,闭上眼睛。
过了会儿,她跑过来说:“好啦,谢谢呆咩。”
“哈哈,许的什么愿望啊?”我问道。
她嫣然一笑,“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过了几星期,她开始在竞技场冲分。
刚开始,我们两个也一起打过,但也只是娱乐性质的玩过几次而已。她,的确是又倔又傲又好强的性格。
在竞技场激烈的氛围中,提醒性质的言语在那紧张环境中就可能会急一点快一些,不会考虑更多的语气,这时就很可能会引起误解之类的。特别是在失利的情况下和她讨论原因、分析问题的时候,她大多都会保持沉默,她的倔强和好胜心可能就会让她觉得分析问题的很多时候是在责备她。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清楚,所以大多时候刚说几句我们应该怎么打怎么打更好而她突然寡言的时候,就会安慰说道没事,打的不错,反正娱乐而已嘛。
当然,我心情不佳时也有在连续失利时无话可说的时候,这时,两个人的沉默局面就更加可怕了。所以后来我还是尽量保持自己好的心态的同时来影响她。我们还是不快不慢的打上了平均水平之上的分数。
后来,因为平时工作越来越忙,时间越来越少,我也很少再打竞技场,只是做了一个闲云野鹤的休闲玩家,而她则跟着其他亲友继续在竞技场冲击高分。
一天又一天,当我晚上有时间上线后,她一般不是在竞技场就是在打团本。而有个别几日她没事的时候,和她短暂的在一起做完日常任务后,也几乎只能简单聊上几句就到了休息时间。
我曾问过她竞技场和团本的时间是怎么安排的,她想了想,自然的说道:“应该是周二四六竞技场,周一三打团本吧,也不一定”。
我们同时能够在一起的时间突然就这么变得稀有起来,交流当然随之也越来越少,越来越浮于表层。而周末,当时我想应该是最宝贵的可以交流的时间了吧。
而一天到了周末,我们在瞿塘峡正准备用轻功做采仙草任务,我满怀期待的希望能够将逐渐疏远冷淡的氛围升温时,她却突然告诉我,说等会要和她万花师父等几个人去竞技场继续冲分。
她的万花师父,其实是她一个小号当初找的师父,后来我在网上知道他曾为了一个橙武装备不惜黑了一个团队的人,一直不齿于他的这种行为。不知为何,我和她在一起时每次碰到他,他都要和我切磋,不管是在城内还是野外,也不管我们在闲聊还是做任务。我曾奇怪地问她说你万花师父他整天在我面前装什么,挑衅?我不过不屑他的人品而已,真想打去擂台。她想了想表示不清楚,安慰我说不用理他。
静默站在江中的小岛上,想着我们以前一起欢快地在这山水间比拼速度,互相嘲笑对方轻功时她天真的笑脸,望着眼前越来越感觉有些陌生的她,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与无奈。
我只能故作轻松的说:“好啊,你去吧。我没事自己玩。”
她略微有些迟疑后,还是过去了。尽管自己无事可做,为了不让她感觉难堪,我并没有立刻下线,而是百无聊赖的四处闲逛。
似曾相识只孤檠,情在不能醒。本来是想散心的,黯然望着眼前无量山的这一片翠绿,却总有浮影在心头扩散。
一个月后,天气越来越凉,已不见夏的踪影。
又到一个周末晚上,我们说好去巴陵看桃花,刚上线一起没多久,她告诉我说,她师父刚才叫她,准备晚上再去竞技场冲一下分怎么办。我默默低头苦笑。看着她犹豫的神情,我安慰道想跟他去的话就去呗,不去的话我就陪你。后一句,我没有说出口。
“那我去啦。”留下我在原地。
我下线,独坐在那儿,愣了好久。
单薄的温暖顺着光线逃出窗外,黑夜,显得深邃而漫长。
心,渐渐沉没郁结,开始自主地反复对比着我对她的付出和她最近对我的冷漠,我明知这是不公平的,但理智被汹涌的情绪波涛压制,一点点蜷缩起来。
我在外挤出缝隙中的时间,宁愿请假冒雨感冒去陪你,以求多一点点和你相处的时候,而你把自己的时间精确的规划安排妥当却为什么唯独没有留一点我的位置?为什么你的选择是他?内心一遍遍地反复问着,祈求能够找出一个可以安慰自己的答案。
深夜,躺在床上,心情虽然逐渐平复冷静了下来,还是有些难眠。时间一点点流过,忽然,枕边的手机短信提示响了,侧身打开看了一眼,放下,闭上眼睛,一滴泪竟突然就这样从眼角顺着脸颊滚落。
欣慰的?委屈的?我不知道。
五
是身无常,念念不忘,犹如电光暴水幻灭,亦如画水随画随合。
在落雪峰山下,读到这样一句经文,默默有些感觉。
纯阳之人读起了佛经看起来有些怪异,但佛与道确有相通之处,殊途同归。
道者曰:大道自然,即自然谓之道。天地循还往复,阴阳演变,自然轮回。佛教认为我心即佛,诸法皆空,不昧红尘之法,世间一切事物不能久住,都处于生灭成败之中,故称无常。
现实生活,亦有契合之处。环境可以影响人的心智,却不能主宰,决定因素永远是自己的心境。有些人,有些事,它就在那里缠绕生长,却没有必要多去纠结。世事无常,只是先知亦或后知,先觉亦或后觉,看到看不到的皆是风景,抓住抓不住的无非命运。
已至深夜,我和她来到无盐岛,在萏茶苑北侧的水池边面对面坐下,一旁的小瀑布边几簇竹枝茂挺拔。
聊着聊着,说到了前些天短信的事情。她问,为什么看到短信会激动啊。
“亏你还知道发短信说一下。”我假装斜了一眼她。
“其实...”她可怜的说,“我踌躇了很久啊。”
“踌躇什么?”
“怕你生气,嫌弃我。”
“踌躇发短信还是什么?”
“都有。”她接着说道,“其实事情是这样的:上次和你聊过后就不想跟师父一起打竞技场了,然后正好脑姐跟我说不想打了,我就找师父说了。”
她顿了顿,无奈道:“可是,师父他老人家怒了,好可怕,第一次吼我。然后,我走了就有种把呆咩留在阴暗墙角,蹲在那儿种蘑菇的感觉。”
“...种蘑菇?”
“嗯,表达手法而已,你懂滴。”
“你要打竞技场正常打也可以,提前把时间给我说就行了,只不过那天时间巧了点。”
“可是,那样一星期又有两天没办法陪你。”
“我没和你一起打主要是最近网络不稳定,时间也不固定,再有,就是不想和你师父一起,不喜欢他的为人。”
“唔,当时冲分没考虑你就是觉得你上班挺忙的,时间上也不允许,还有,我觉得挺累的也没必要。”
“没事,以后你要打,时间告诉我就行。如果不开心了,记得回来。”
“其实,就是萝卜贪玩想要那个帽子才去竞技场的。”她委屈的说,“剩下的,跟师父啊或是队友啊都没有关系,呃,我也不关心。”
她看了看我,接着说,“我只脑补你的...”
“脑补我的?”我一时没有理解。
“就是...只关系与你有关的...意思啊,我换了个说法。”她红着脸说道,“呀,我技术性掉线。”
“哈哈,别害羞嘛。”
“你有事不在的那段时间,我都懒得去采草做美人图,黑龙和茶馆任务更不做。”
“是嘛,我有事没来你日常任务都不做了?”
“嘿嘿,反正你不在我就懒得跑。”她傻笑着。
“呆花。”
“哼,你更呆,呆咩。”
第二天,我收到了她的来信,“我一开始剑三就只有剑三,直到遇到你。您,这个字其实是个很浪漫的字呢,你在心上。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酸萝卜留。”心中满满的温暖和感动。
平时工作或生活里有什么烦闷心事我也经常和她说,吐槽着那些看不惯或者不开心的琐事,她都是静静地听着,安慰我,她曾说过,要永远做我的小太阳。岁月流淌,尘事起伏,我们之间那些夹杂的烦烦扰扰与从她身上得到的温暖相比也算不了什么。
曾经在她的徒弟楚风突然给她表白的时候,正是她过些天有事要离开一段的时候,那天晚上她把我拉到持国天王殿,夜空在变幻迷离的极光映衬下也似乎很显得很梦幻。心形的执子之手孔明灯就这样在我们两人之间点燃,徐徐上升,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
惊喜之余,我想了想说:“其实,是不是我给你放更好一点,你徒弟会不会...”我是觉得当一个人表白时,同时有他人向对方示爱的感觉,总比自己刚表白后对方不但没答应,还立马给别人放了烟花这种感觉要好一些吧。虽然我也很奇怪这时候为什么会突然站在对方角度想,可能还是心中觉得这样对他来说挺残忍的,尽管之前我们的事情他也知情,他,才是插足者。那时,我想,爱虽有先来后到,情却大都是无辜的吧。
她回应道:“嗯,他密我了,应该是生气了。”我心情复杂,一时不知该喜该悲,去安慰她还是什么。很多朋友看到公告也发来信息,或调侃,或祝福。她笑着说:“我这是走之前给你盖上印章,这只羊已经有人养啦,嘻嘻。”然后她给我交代着她这些天不在时怎么怎么样,那夜就在她俏皮的玩笑里悄然过去。她就是这样,虽然有时总是神经大条了些,但更多时候给予的温暖是无可替代的。
站在洛阳城内,读罢了信,我把从在巴陵县通天泽里捉到的呆龟放出来给她看。
“呆龟肯定是因为你才是呆龟的。”我笑道。
“你忘了你是呆咩。”她鄙视了我一眼,“其实,是这样的。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聪明的花。”
“你是在推理嘛?”
“不是啦,讲故事。可是有一天,她碰见从好远好远的地方来吃嫩草的咩。这只咩沿途好辛苦,可就是为了吃这里的嫩草,然后花花就问他为什么。”她转眼看看我,嘴角轻扬,“你知道为什么嘛?”
“啥。”我鄙视的眼光看着她,感觉似乎好像要有什么恶作剧发生。
“因为咩咩说,咩族里都说这里有让人变聪明的嫩草。然后聪明的花花被呆呆的咩咩感动了,告诉他,其实能变聪明的不是嫩草,是一种神奇的花。”
“哦哦...”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我知道啦,呆花。”
“不许剧透,还没讲完。”她又鄙视了一下,继续讲道,“咩咩呆呆的问,那哪里有呢,他不怕辛苦的。然后,花花本着舍己为人普度众生的心,就把自己给咩咩吃了。”
“...”我还没想到她故事的发展。
“结果,就像酸碱中和一样,呆咩不那么呆了,花花不那么聪明了。”
“笨蛋,你在变相夸自己吧。”
“所以,故事告诉我们,我本质还是聪明的花花。”
“结局就是我变聪明了你变傻了呗。”我坏笑道。
“哼,我只是变得不那么聪明了而已。”她倔强的回应。
两个人又开始无拘无束的互相调侃着,开着玩笑。
洛阳的天总是显得那么高。
深秋,我们第一次来到大漠之北的明教。骑着骆驼,在银月下,穿过一片被称为不归之海的浩瀚沙海,远处青郁的往生涧仿佛海市蜃楼般的不真实。
荒漠的尽头生长着三生树,观着世间的所缘之镜,红尘之河。三生之情三世之缘,几多执着,又多少前世生死不离,今生相见不识。百年的树,千年的石,在它们眼中,熙熙攘攘过后,前世今生却不过近在咫尺,须臾一念。
静默的莲,水中轻摇。
几天前,我才知道,她原计划两年后准备出国留学。
刚听到这个消息,霎时无措,空白过后,有一瞬间我想也许这就是这段尘缘的终点了吧,短暂清淡,平凡无奇。
“火爷,你能和我一起写完这个属于我们的故事吗?”
那天突然间,想起在瞿塘峡给我讲完她以往的故事后,她的信中问我的一句话,曾经温暖的笑靥盛开在眼前。
后来,她给我说她不想放手,也解释只是出去读书一年左右。“有些话对着你,我就最笨不知道怎么说,我想知道你怎么想的,萝卜是个自私的萝卜,不想放掉呆咩给别人家养,呆咩会领着萝卜回地球么?”
从三生树回来,看着信中天真幼稚的她,转身面对着迷雾之中的未来,想了很久很久,入夜,给她回了封信。
若有缘三生三世,又何在意三年三载。
一年后。
她从车站缓缓走出,拖着简单的行李,海风吹过,她伸手扶了扶头上那顶带着可爱蝴蝶结的小草帽。
温暖的阳光下,我们相视一笑。
“快叫师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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