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号 如果你正无聊

如果你正无聊，就坐下来看看我的故事吧，至于你能得到什么，鬼知道呢。

我叫黄上，听西爸说，我是一只狗。一只处女座的，拥有纯正血统的中华田园犬。

我没有见过我的妈妈。嗯？不对，作为一只严谨的犬，我应该这样说：“我不记得我见没见过我的妈妈。”

说到这，你可能会好奇我的年龄，请不要胡乱猜测，我不是一只老狗。我昨天刚过四岁生日，风华正茂。我知道，我有着不符合我真实年龄的成熟。但就像佛家说的“有因才有果”，你且听我娓娓道来。

在我漫长的四年狗生里，我唯一拿得出手的战绩，就是咬过两个愚蠢的家伙。虽然，我也收到了惨痛的后果。但我并不后悔，因为作为一只有有骨气的狗，我知道自己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不论多么惨重。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

你可能不知道，我前一段时间得了一场重病，差点丢了我的狗命。侥幸从鬼门关逃出来的我，已经看破红尘，清楚地认识到，红烧肉并不是狗生的全部意义。于是，我决定写一部自传，把我的故事告诉你们。防止哪天死神心血来潮夺了我的狗命，我却什么都没有留下，就没有狗记得我了。毕竟“天有不测风云，狗有旦夕祸福”。

一

我的第一个记忆是黑暗突然和光明相接，我懵懂地抬起头睁开眼，就发现西爸西妈还有西西正低头围着我，并发出由衷的赞叹：“哇，竟然还有那么丑的狗！”。

额，其实我也是后来听西西哭着说她们班男生骂她丑才知道“丑”是骂人的话。但是当时我是单纯的，于是我十分开心地低吼了两声，然后费劲地想要爬出那个装着我的小箱子，只是场面可能有点狼狈，两条小短腿一蹬，我，滚了出去。我差点要哭出来了，如果不是听到西西爽朗的笑声。

西西笑着蹲下对着我说：“黄上快起来，黄上快起来，黄上起来啊。”我呆滞了一会儿就开心地爬起来对着西西兴奋地叫，我觉得，我就是西西口中的黄上，我是一只有名字的狗了。西西也开心地对西爸说：“爸，黄上知道我在叫它，它真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狗！”又对着我说：“黄上，黄上”，她说一声，我叫一声。西西开心地抱起我转了好几圈，虽然有点晕，但我想，我的狗生第一次体会到了一种叫幸福的东西。

她真的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姑娘。

西西抱着我走遍了这个大房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她说：“黄上，以后这就是你家啦，是我们家哟！”你们听到了吗，西西说这个家，是我的家。我是一只有家的狗了，我还有西爸西妈和西西。我每次想到这，就忍不住热泪盈眶。要知道，短暂狗生得一好家有多么的幸运。

我有一个叫七七的好朋友，它的主人是一个一个酒鬼，每天晚上醉酒回来都会打它，它常常带着满身伤口来找我，我会拉上西西，因为西妈是医生，西西会简单的包扎和处理伤口。我常常想不明白，七七主人不开心为什么要拿七七出气，七七是无辜的。

西西说：“很多人就是自私自利，希望伤害到别人来出气，再通过给别人造成的伤口证实自己的存在感，这是极其懦弱的表现。”虽然我听不懂，不过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所以我还是对西西叫了两声表示赞同。西西跟西妈说过收留七七的事情，西妈严厉拒绝了，西妈说：“快收起你那个想法吧，我知道你是好心，但首先你得明白，七七是有家的。善良固然可贵，但是这个社会是有规则的，不可以盲目善良。”当时的我依然不明白，可我知道赞同就对了，我对着西妈叫了两声。

七七也想过离开那个家，可是不行，要是那样的话，七七就成了丧家之犬，七七会被嘲笑的，以后就没法混了。你可能以为会有什么奇迹出现，比如它的主人改邪归正，七七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其实没有，七七依然经常挨打。我仿佛明白了，“这个世界并不充满着奇迹，终生无法改变狗生的狗比比皆是。”而之所以有些狗的励志经历会被整个小区的狗拿来传颂，是因为，对于那些痛苦多于幸福的狗来说，它们需要希望。因为有希望，所以有力气奔跑着。

二

古狗有言：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我觉得说得可真好，转眼间，西西已经抱不动我了。虽然她已经很久没有抱过我了。想到这我就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从前西西每次放学回家都会陪着我玩儿好久，还会给我买辣条，麻辣鸡爪还有猪蹄吃。但是现在都变了。

这一切都要从今年夏天说起，西西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高中离家里有点远。为了方便西西睡懒觉，西爸让西西住校了。

我是从心底反对的，并且有所行动，我连续好几天都专门剩了几粒狗粮没有吃，结果还被西爸深刻教育了。每次吃完饭，西爸都拉起我的耳朵嘶吼：“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反抗以失败告终。

西西离开家的第一天，我还没有习惯，到了往日的放学时间，我就守在门后面，等着西西打开门笑着叫我：“黄上，我回来啦！”。

可是我等了很久，只等到了下班回来的西爸和西妈。我垂着耳朵丧着气地走回了西西的卧室。西爸还对着西妈说：“看那没出息的狗！”，我就生气着走完剩下的路程。

西西走了大概一周的时候，那天到了很晚很晚的时候，我听见客厅里有哭泣的声音。我偷偷地走到客厅想要一探究竟，发现是西爸在那抹眼泪。西妈豪气地拍了拍西爸，说：“哎呀，这还想闺女想哭了啊！别难过，别难过，小事情，过几天西西就回来了。”西爸抽泣着说：“我一想到以后我闺女还得嫁人，要离开我组建新的家庭，我就难过。更舍不得。”西妈放下了拍西爸的手，也陷入了沉思，那一瞬间，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悲伤与无奈。不过我更想对西爸说：“我没出息肯定是随你！”

西西的离开，让我体会到了难过伤心还有浓浓的思念。就像西爸说的那样，西西有一天会嫁人，会真正地离开这个家。即使难过也无可奈何，因为西西要一步步走向她自己的人生。我想，这世间大部分的情感是相似的吧，就像我妈妈得知我不得不离开它的时候，也是这样吧。就像西西看电视剧时，哭着对我说的：“天下果然没有不散的宴席，即便努力想要在一起，还有死亡这一道啊。”

两周后，西西回来了。我激动地围着西西叫了好久，尾巴都摇累了。西妈做了好多好吃的，西爸的眼里都是笑意。吃饭的时候，西西兴奋地说了好多关于新学校新同学的事情，我们也兴致勃勃地听着。但我好像看到了西爸脸上闪过一抹失望。想了很久，我觉得我知道原因了。西西没有表达一丝丝对我们的想念。她有的，都是对于接收新事物的欢喜，她有的，是一个全新的美好世界。而我们，在那个旧世界里。

三

西爸西妈要出国旅游了，西西住校。于是，我被送到了乡下西西奶奶家。虽然只有短短地半个月，但是我开头说到的战绩都是在这半个月完成的。并且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那次差点被做成狗肉汤。

我到奶奶家的第一天就很崩溃。西爸忘记把我的碗拿过来了，奶奶不知道从哪扒拉出一个黑乎乎的容器扔给了我。

本来当我知道我可以一直吃饭而不是狗粮的时候，开心地想要长出翅膀飞起来。但是看见奶奶把饭倒入那个黑乎乎的容器里的时候，我的内心是绝望的。作为一只处女座的狗，作为一只有洁癖的狗，我是绝对不会屈服的！我有我当狗的尊严，即使有美食的味道也牵不动我。

奶奶看我不吃，就踢了我屁股一脚，说我被养刁了，还顺便骂了西爸一句，说：“一只狗还娇生惯养！”。然后还是去厨房拿出了一个白色的大碗给我盛饭。不是我吹嘘，奶奶做的饭真的比狗粮好吃一百倍！

没过几天，我已经把村子都逛遍了，还交了几个酒肉朋友，跟它们一块儿所有的活动都是扒拉吃的，连村头长的嫩草我们都吃了试试。至此，在奶奶家的生活还算是快乐充实，除了我看镜子的刹那怀疑过自己退化成猪了。但那就是个小插曲。

变故发生在极其平常的一天，既没有晴空万里，也没有倾盆大雨。我正在门口扒拉土，在逗一只小蛤蟆。

这时候过来了一个小孩，我瞟了他一眼也没有在意，就接着逗我的小蛤蟆了。结果，这个小孩一脚踢飞了我的蛤蟆，我生气地对着他叫了几声，上帝作证，我心里可没想跟他计较。这孩子反倒过来踢我，还用石头砸我。

我算是明白了，这就是西西口中的熊孩子。

西西说面对熊孩子，忍让是没有用的，最有用的就是打他，这样他就不敢再犯事了。我就冲到他那，张嘴对他大声的吼叫，这个时候他还是不怕一脚踢过来，我脖子一扭，牙齿刚好碰到他的脚腕。

他突然开始大哭，大人们纷纷跑过来问怎么了，熊孩子哭着指着自己的脚腕，说被我咬烂了。我仔细一看，呵呵一笑，就擦破一点皮而已，就这还哭啊。正当我心里冷笑着，身上感到一阵刺痛，转头看才知道一个男人用棍棒砸向我。我什么都没有做错，凭什么白白被打？我生气地向那个男人扑去，咬住了他的腿，但是我并没有用力，因为不想闯祸。结果还是擦破了他腿上的皮。

之后就是奶奶拿着棍打我，我叫着对奶奶表示抗议，想解释清楚不是我的错。奶奶对着我吼：“你还有脸叫？咬了两个人还敢叫？我打死你！直接杀了吃算了！”我不再大声叫，也不再动，静静地接受奶奶砸到我身上的棍子，因为我知道，我还是闯祸了。

晚上听奶奶给西爸打电话的时候说：“你赶紧把你这狗给我接走，今天一下咬两个人，赔给人家一千四百块钱。把这狗卖了都不够。”至于电话那头说了什么我不知道。

我拖着隐隐作痛的身体垂头丧气地跑到大门口的地上趴着。我想不明白，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但是看着奶奶生气的神情，我又知道自己确实闯祸了。难道是因为我打牙齿把那个小孩和大人擦破皮了吗？可是他们也打我了啊，而且我受的伤明明更重，再者说了，也是他们先挑起的事端。难道受到伤害的那一方就一定是正确的一方吗？还是说人类永远只正确的，可是大家不是一直推崇“众生平等”吗？我想不明白。

没过几天西爸和西妈就过来接我了，西西也来了。我委屈地跑向西西，西西摸了摸我的头，对着奶奶说：“我们家黄上是只有灵气又懂事的狗，不会惹事的。一定是那俩人先招惹黄上的。”说完又对着我温柔地说了句：“对吧！我们黄上可乖了！”当场泪奔，我藏在心底的委屈瞬间爆发，把头埋进西西怀里，低声呜咽。

四

狗啊，只有经历了真正重大的磨难，才能超脱看世界。什么被打啊，吃不上饭啊，没有地方啊，什么喜欢的狗狗怀了别的狗的崽啊，这些都不算什么重大磨难。只有死亡才是。一旦死亡，就什么都没有了。如果挺过来了，就什么都有了，什么都觉得是自己多得的。

那天我和往常一样，跟七七谈论了会儿小区里那只母狗最好看就悠闲地回家了。不过到家之后，觉得有些累，我就趴着睡了会儿。这一觉睡得可真沉，西西回来我都没有听见。

醒了之后，我开心地蹦跶到厨房探探西妈的班。西妈宠溺地问我：“我们黄上饿了吧！”我表示赞同地叫了两声，兴奋地摇了摇尾巴。西妈对着客厅说：“西西，给黄上准备晚饭啊！”我就跑出厨房紧跟着西西，西西给我倒好狗粮之后，我叫了一声就开吃了。结果才吃了几口就不想吃了，还觉得很难受，一阵咳嗽之后，呕了一地。

西妈赶紧跑了过来，拍了拍我，说我应该是着凉了。给我喂了药，我想拒绝的，却猛然间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力气了。吃了药之后，西西看着我睡觉，我也就闭上越来越沉重的眼睛，并且祈祷明天一切都变好。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想要站起来跑一跑，发现自己还是很虚弱。西西去上学了，西爸西妈上班去了，家里就我一个。我看走到我的碗那看了一眼，看着碗里的狗粮，完全没有食欲。又觉得自己身体很疲乏，就又回去趴着了。

晚上我醒来，发现自己在兽医院里。正听见西妈问医生，语气焦急：“黄上怎么了，严重吗？”医生说：“挺严重的，最近的流行病，都死了好几只狗了。”我听得身上一激灵。“不过，你家这个发现的早，还没那么严重呢？打几针，按时吃药就能好。”我身体一软，重新放松下去了。医生怎么都爱说话大喘气，吓死狗不偿命的。

后来的半个月，我每天都半死不活，狗粮吃得也少，药倒是被西爸给灌进不少。我瘦了好多，用一个成语说，就是“瘦骨嶙峋”。每天真的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连七七我都没见一次，也不知道它拿下小翠没。

半个月之后，我的饭量见长，睡眠时间也缩短了很多，还觉得自己强壮了不少。当我想起西爸已经三天没给我灌药的时候，我知道自己痊愈了。西西带着我去公园玩，我像脱缰的野狗一样奔跑在草地上，连着打了好几个滚。我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我想我知道“如获新生”的感觉了。我从鬼门关那夺回了一条狗命。

看着西西，西妈和西爸对着我笑，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幸福，有人牵挂，有人关心和在乎。看着这世界的一切，我有一条感知世界的生命，有体验一切的机会，不论好坏，都是我所拥有的，这，就是幸福。

我的狗生还在继续，毕竟我才四岁。我很幸福，希望我的故事，也能给你带来些许幸福。等我有空，我会再跟你们絮叨絮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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